琴音如人，此时此刻，这琴音里的寂寥表现了风里昊的迷茫。

黎音知道风里昊这段话是对她说的，在音律上他们也算一个知己。她闭眼倾听，感受这段音乐。

在双眼闭上的那一刻，她就像被遗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，带着一身彷徨，看着满目虚空。一如当日，她在墓坛里醒来，被迫面对了一个超出她所有认知的世界。她初来乍到，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洪荒，即使面上不表露半分，在漆黑的夜里，心内的恐惧、迷茫总是无处可藏，全靠一股想要活下去的劲强撑着。

风里希看着黎音同样彷徨的神色，心里的希望一点点沉下去，看来黎音反倒被哥哥打动，她也没办法说服哥哥了。

就在这时，黎音突然睁眼，俯身，直接伸手压住了风里昊手下颤动的琴弦，一阵刺耳的琴弦颤动声后，开口道：

“力量从来都没有错，但是你沉迷于声色，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追求，在我看来那就是错的。”

黎音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沉稳，风里昊抬头，正想开口否认，却被黎音坚定的眼神晃了神。

“你知道吗，我曾经有多弱小？不，你是知道的，最初的我，在你们的眼里，就是弱如蚂蚁低如尘埃，可以任人宰割。所以，我必须像一棵菟丝草一样，紧紧依附于大师兄，活在他的庇护下。”

“对于我来说，力量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，不单单是我，在洪荒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。现在，你无所谓力量，甚至你埋怨它，抛弃它，否定它，不过是因为现在的你还足够强大，所以你无所畏惧。可是以后呢，进入圣者之境的人会越来越多。你难道想和我一样，整天生活在惶惶不安中吗。”

“你难道不爱音乐吗，若是能创造一曲世间最优美的旋律，岂不是比那些盲目追求力量而有意义吗？”

“是，那说的没错，但是追求实力和创造音乐何曾是一件相对立的事情？我每一次的新曲都是在我受到极大的外界刺激下完成的，刚刚你给我弹了一曲，现在，我也送你一曲。”

不给风里昊拒绝的机会，黎音拿下腰间的修灵笛，指尖快速跳起舞来。

一曲即罢，风里昊只哀叹了一句：“在音律上，我不及你，但你不该如此浪费你的天赋。”

他觉得，按照黎音的天赋，她会创造出更多美妙的音乐。

“这一曲，名唤往生调，是我为在鬼墟所创，是为了净化鬼墟鬼魂的执念，让它们记起生时的美好，让它们往生，也让我顺利通过择道试炼。”

“你看，在我身上，对实力和音律的追求，是可以兼得的。那么你为什么不可以呢？我知道，你爱音乐，爱你的琴音，是那么的纯粹，不掺杂一点儿其他目的。而我不是，在洪荒，我的笛音，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能在洪荒立足，能够保护我自己不受伤害。”

“其实，最初，我的笛音也是因爱而生，由感而发。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几乎我每次吹笛，都是怀有目的的，都是功利性的，我很少会对着山川、河流、树木、月光吹响修灵笛。我也一度陷入迷茫中，认为自己玷污了对音乐的热爱，甚至于，我想放弃御音术。”

“但是，你并没有放弃，你还在使用你的御音术。”

“是的，因为我发现，我虽然在利用音律，但我仍旧是爱音律的。所以我的笛音，我的旋律，可以鼓舞山川大海，可以引起花鸟树木的共鸣，可以让深爱音律的你赞赏，让烛阴喜欢，也可以帮我活下来。因此，我对它由心而生的感激，使我的笛音更添一份打动人心的魅力。”

风里昊点点头，刚刚黎音的笛音不仅优美，还让他感受到了笛音中真切的对生命、对生活的感激崇拜。

这支曲子，无论如何，都值得他敬佩学习。

“你也看出来了，这万年以来，我进步很快。那是因为我想活着，大师兄他也想要我活着，所以我们一直在努力。虽然他不说，但是我知道，他是怕了，即使强大如他也有怕的东西，他怕我死，他不敢再看一次我烟消云散的样子。所以他不仅要求我不眠不休的修炼，对他自己的要求也是苛刻至极，他想要我有自保的能力，也想变得更加强大，能够一直站在我面前为我遮风挡雨，能够让所有人都无法再伤害我。”说到这，黎音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甜蜜的笑容，她想起了彦修，那个不会说话，却每次都用行动守护她的男人。

她何其有幸，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。

而风里希听到黎音的话，瞳孔却不免黯淡了几分，她也有喜欢的人，曾经，她喜欢的人也是这样守护她的，可是，现在这个人……

风里昊苦笑，不得不说，黎音的话让他也有所触动。

但是，他不知道的是，接下去的话，才是一针见血，让他避无可避。

“所以，我告诉你，风里昊，现在你能在这里矫情，能够不在乎实力，那是因为你还有资本。如果哪一天，你变成了以前的我了，你还能抱着你的琴吗？那还能在这里伤春悲秋吗？你真想和你的声色去死吗？那你把师姐至于何地？你忍心看她为你伤心落泪吗？你对师姐的爱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吗？你敢说，你不爱她？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那种爱？”突然，黎音语调一转，句句话都带了逼问的气势，她誓要将风里昊心底的真意逼出来。

她不信，风里昊会真的爱上了雪凰。

他一直待着这里，其实是在逃避现实。